素食里的青山绿水

温饱阶段的初始，人们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的，过去的美食即是肉食，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饕餮暴食，大快朵颐，大有吃境界上的奥林匹克精神：吃的更多，吃的更饱，吃的更好。

春去秋来的过了那段油腻浓重的时段，渐渐地口味淡了，吃的少了，想吃点素食了，在纷繁的日子，喜欢清爽，期盼清淡，自然去寻了一处清雅素净的素食坊换换口味。

温润的木质结构，地板桌凳，踩着坐着都格外让人舒服，木格子做的博古架辟出了一间间不同风格的餐饮区，给人林间树下素朴的感觉。空间清静宽敞，穿行在曲径通幽的绿植中，如春风拂柳，灯光打过来，都是最具温暖的橘黄色，有种“与子偕老”的契阔之感。食坊一隅还有书架，绿植与鲜花插在式样别致的器皿中，鸟笼子状的花篮平中见奇别具匠心，似乎有着花静鸟喧的奇趣，让平庸的生活平添一些浅浅盈怀的喜悦。

一壶老白茶晶莹透亮，暗香飘浮，我们茶叙畅谈，谈笑风生，颇有着花前品茗、梅下饮酒的雅致。我们期待着一场别开生面的“鱼肉”之宴。

人活一世，琐碎如吃，食物是最妥贴的安慰。汪曾祺先生在其作品《谈吃》中说过“这世界万物，道理万千，其实也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世间凡尘，什么时候也缺少不了一碗人间烟火，肚子温暖了，人世也就温暖了。

舌尖上的美食总是让人垂涎，当熟悉的食材以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素雅的杯碟盏碗中，还是让我们出乎意料大吃一惊，真真以鱼肉之名行草木之实，素菜荤做，以假乱真。刀功细密的腰花是蘑菇做的，饱满锃亮的海参取自魔芋粉，猪肉小炒的原料是牛蒡，富贵花开的枝头上的圆球是豆腐做的，其他的直接取自天然野生，如森林中的“菌中之王”松茸，深海中的胶原蛋白海茸，这些在旷野海洋生长的草木，经过林木荟蔚、烟云掩映、日光沐浴、海水滋养，以百转千回风情万种的惊艳姿态将野草闲花演绎成传奇，留下了缭绕不绝醇厚绵长的滋味，满口噙香，食物有味道，生活才会有味道。

素食者，见不得“东坡肘子”“东坡肉”的，那个到处修建寺庙的“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皇帝菩萨”梁武帝萧衍，曾经下了一纸诏令《断酒肉文》，从此开启戒荤茹素的生活。不仅仅针对僧人，凡是信仰佛教的，都把对信仰的坚守和意志的修炼融汇在日常简素的生活中，那个时候的素食就是粗食。其实，吃什么不是很重要，内心的坚定更重要。随遇而安豁达乐观的东坡先生走到哪都能自创招牌菜，可以说是骨灰级吃货，有肉吃荤，无肉吃素，人间有味是清欢，赞起蔬菜来不比猪肉、野雉、鳊鱼差，“好竹连山觉笋香”的山笋，吃春天的“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和芦芽，在丰湖野炊，又爱上了“丰湖有藤菜，似可敌莼羹”，东坡自笑平生为口忙，更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南宋诗人陆游素食养生，“放翁年来不肉食”，晚年还忌了酒，85岁去世，活到了现在看也是长寿的年纪，写咏叹佳肴的诗就有上百首。喜欢朴素的生活和朴素的菜蔬，“晨烹山蔬美”，留恋于色彩斑斓的素食生活“地炉篝火煮菜香，舌端未享鼻先尝”，做甜羹“以菘菜、山药、芋、菜菔杂为之，不施醢酱，山庖珍烹也。”记在《山居食每不肉戏作》的序言中，到老也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

其实，素食坊加一些红楼素宴更具兰心蕙质，简单些的，那个茄鲞就算了，毕竟是快节奏的年代了，做一道素菜需要十来个活物殉命，有点惨无鸡道，就吃宝钗推荐的油盐炒枸杞芽，晴雯想吃的面筋炒芦蒿和最爱的豆腐皮包子（吃素食可以做成素包子），枣泥馅的山药糕，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藕粉桂花糖糕，菱粉糕，如意糕，大名鼎鼎的糖蒸酥酪，再煮一些各种季节的养生汤，像是桂圆滋养汤，酸梅消渴汤，建莲红枣汤，小莲叶汤，合欢汤等，大家吃着晴雯的最爱或喝着宝玉爱喝的桂圆滋养汤，是不是有回到青春大观园的感觉呢？

想象杜甫“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画面，吃的是风花雪夜，吃的是柳暗花明，吃的是岁月流逝，吃的是情深意长。咀嚼回味的是四季之流转，时间之况味。

我想，如果我做素食，可能要简单的多，吃食材，也吃意境，素食不靠食材的稀缺珍奇价值昂贵见长，我会给每一道菜像三毛一样起个诗意的名字，显得一顿饭吃的特有文化。三毛在她的书中写了在撒哈拉沙漠开的“中国饭店”，当然，只有丈夫荷西一个且是不付钱的食客的饭店，三毛是以欣赏艺术的眼光做菜，一个普通的食材粉丝，起一个雨的名字，每次荷西都是两眼放光兴高采烈的样子，让单调枯燥的沙漠生活平添许多乐趣。

如果我来配菜，芹菜和核桃搭配，叫琴（芹菜）鹤（核桃）起舞；莴苣牵手枸杞，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要的就是耀眼突出，卓尔不群；西兰花西红柿叫怡红快绿，顿觉贾宝玉与林黛玉联袂出现，绿的绿，红的红，最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红绿交融，忒煞多情。西红柿炒鸡蛋人人皆知，但西红柿炒豆腐可就不多见了，我喜欢这个味，更喜欢这个颜色，有没有“红红白白花临水，碧碧黄黄麦际天”的感觉，为了那个黄黄的熟麦，我特意加上鸡蛋，来衬托色彩的斑斓。最亮眼的是红椒，芹菜，百合，木耳大联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五彩缤纷的特别鲜艳。

一桌子的色彩斑斓如同艺术品一样，做一餐可口好吃的菜是值得赞美的，欢喜着日子里的琐碎和寻常光阴里的温情。

总感觉吃素食需要一颗安静出尘的心，一种大学之道的明明德性。我心素已闲，心安则神定，神定则慧生，慧生则彻悟，彻悟则有得，出入尘世，皆食中求。面对桌上的满园春色，舌尖穿行在百媚千红之间，感觉是以另一种形式与大自然接近，咀嚼一种纯美，享受一种美妙，静心品味食材的本真，和草木私语，与流云笑谈，感受一树清风，一抹暖阳，汤汁中溢出山清水秀，心底里开出似锦繁花。

平淡的生活需要偶尔的变换一下，与精雕细琢的一餐素食深情相待，把琐碎嚼成一朵花，吃的意兴阑珊，悠然怡悦的享受着味蕾与美食的欢喜相拥，如同享受着盛世美艳的生活。

作者简介：王力丽，网名渔樵，出版了散文集《雪地舞蹈》和《风中行吟》《天光云影》《渔樵闲话》《南极诱惑》，有作品入选齐鲁文库《当代散文诗人16家》、《青年作家年鉴》等。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山东女散文家沙龙秘书长，山东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山东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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