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存、自然、和谐之道(1):城市是一个行为反自然的毒瘤
- 2024-06-27 05:15
---安金磊河北柏林禅寺“生活禅”夏令营精彩演讲
安金磊:城市,就是一个毒瘤,它的一切行为,都是反自然的
释明奘:夏令营到今年办了14年,演讲的有学者、教授、知名的社会活动家,很多很多。今天下午讲演的安先生,真正是一位同行,一个从泥土中走出来的人,非学者、非先生、非教授,但是他有自己独到的跟植物跟庄稼打交道的实践和体会。请安金磊先生做他关于生态农业的讲座。
安金磊: 我叫安金磊,我来自河北衡水枣强县的。首先我在这里是和大家交流,而不是讲座。这几天我看到14届夏令营来的都是一些很有专业背景、独到知识的朋友、人物。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首先感谢明海大和尚和在座的师父,更要感谢在座的大学生。你们暑期没有到那些名山大川去旅游,没有去涂炭那里的生态环境,而来这里过艰苦的生活,我非常感动。
我和你们的环境不一样,你们更多的在交通较好,工业化较好的城市上学、就业,我还是在传统的农村里。我读完高中后,没有上大学。父母是小商人,因此一直到高中的十几年来,我未下地干过农活,甚至没有拔过草、流过汗。或许是欠大地的太多,高中毕业后我上了农校。从1993年到现在,一直在做农业。十几年下来,感觉大地给我的真是太多。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要感恩。现在就把在搞农业过程中思考的一些事情和大家交流一下。
现在大家回想,要是倒退两三代,三四代,可能在座的每位朋友的祖父辈都是在农村里面长大的。中国就是一个以传统农业为主的国家。农业对中国人来讲并不陌生。但是,在工业化的现代化过程中,农业好像处于边缘地带,包括很多农村的小孩子,在吃水果时,只是知道要最大的、最好的,不会想它是树上结的,还是地里长的,只要钱能买到,其余的都不重要,不会考虑土地与人的关系。
我开始从事农业,是1993年农校毕业后,那时除草剂,化肥农业已经开始盛行。除草剂已经在中国出现,伴随西方工业化市场渗透,走工业化的路子,我国农业也开始由传统农业向工业化农业过渡。 农业除草可以用西方工业化的方式做。1993年到94年我们用除草剂用了一年,感觉它的味道太呛人。如果把土地比喻为母亲,我觉得用这样的方式使用土地,岂不是在往母亲身上撒毒?和很多老农交朋友的过程中,他们也觉得使用除草剂等农药虽然会省力,但它不是好东西,是绝对会有很多潜在的危害,只是目前对它的认识还不够。在这种情况下产出的农产品,例如西瓜等很多人都不喜欢。
从1995年,我开始了没有化肥农药的农业。当时,没有太多的思考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气候好,对自己也是比较好的事情。在种植农作物的过程中,也少不了和环境的关系,逐渐对与植物相关的环境有了了一些很好的认识,多了一些交流。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当我把这样产出的西瓜卖到市场上去,因为用粪肥,西瓜味道好,很多老人都感觉到不寻常的味道,认为几十年前的品质的东西又回来了。因此,得到了很多人认同,得到很多的激励。 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会遇到虫的问题,就要请教专家。所以我就经常去农业大学、农科院,请教不用化肥的农业,能不能走得很好。
1998年到北京去,发现这样做的人还很少。北大、清华的一些老师,他们在城里也很苦恼,觉得现在农业上化肥农药用得太多,吃的东西不健康。碰巧,他们也到中国农业大学去了解怎么能吃到无污染的东西,交谈中,得知有一个青年也在做这件事情,而且已经做了好几年,告诉我可以和他交流。
清华的一个教授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就派13个博士、博士后到我那里去,参与和讨论怎样不用化肥农药种植农产品这件事情。 自那以后,我听到的不仅仅是这些简单的事情,还有他们在城市生活遇到更多的烦恼,一是饮食不安全。
在2001年,由北京到我这来的一伙人,那是人数最多的一次。他们说其实想过简朴的生活,维持这种简朴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投入。但是在城里买房子等一切的费用太高,压力大得要死。在我那里一呆就是三天四天,有的呆一冬,真的不想回去。我当时以为他们只是感觉农民很辛苦,这样说是一种鼓励,不让农民产生自卑的心理。 后来,也有不少人打电话讲要到我的农场去劳动,感觉那种气氛,感觉人与植物和土地的清新的气息,让自己放松。我才感到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现在中国、国际上有很多人在做农业与环境化,农业与生态的尝试,也就形成了一个圈子。 一般来说城市比农村好,更多的人从农村走到城市,觉得是跳出了龙门。跳出了龙门以后,找到了工作,定居城市,他们又有了很多新的烦恼。看他们痛苦的样子,我一直在寻找,从传统农业走向工业化时代以后,城市是不是一个人们追求的真正去处?
我觉得,在我的农场里,人与土地相处得很平和。
现在,我的农场是40亩地,里面有很多鸟,例如麻雀、喜鹊等。当地的18种鸟,还不时来光顾,因为这里没有除草剂的味道。有时候,好多燕子都到我的田里,因为燕子也需要喝水。可是,由于灌溉时撒农药,水井里面抽出来的水,沾上了农药的味道,燕子就不喝,就飞到我的田里来。
一次很盛大的景象是,2000多只燕子到我的田里,它们简直是无处可去。这让我感到了人和动物对立的状态。
这样一想,觉得城市里面的人,特别是在高层建筑里面的人,他们的苦恼是何其多,而自己是不是在这里太优越了,可以和植物、动物做朋友。我觉得很快乐,又觉得城市里的人在受煎熬,而我在这里享受快乐,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我在这里自给自足,他们羡慕我的生活,我是不是太自私?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得了解这个事情,我开始思考到底工业化、城市化是不是我们需要走的路?几千年产生的农耕文化是不是已经过时?
国家提出的城市化建设,及下一步将在中国建更多的卫星城市的规划,到2010年,实现把现有的6亿农民转移到城市去,剩1亿作为农民,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得通?工业化、城市化,是不是可以行得通的一条路?在我的眼里,城市化的路子,我是很反对的。
3月份,明海大和尚到我那里(河北枣强)去了。
我说,城市就是一个毒瘤,它的一切行为,都是反自然的。
我不能说自己是一个自然保护主义,单纯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是适合一个人生活生存的环境,城市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真是反自然的。一个人如果不能和大地相通,不能得到阳光雨露、清风空气不能和大地相通,在噪声机器轰鸣声中,在水泥房子里面长大,不管你的收入有多高。首先,你没有和自然相通,没有得到最纯洁的空气,没有这种环境的话,这一切你要用金钱换健康的话,如果你选择,你可能选择田园化而不是城市。 我在搞农耕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寻找答案。 现在来看,西方的工业化发展到现在,已经变得很可怕。
我们以美国为例,在美国城市化发展的最初阶段,是什么样子?
现在,西雅图是美国的一个大城市。西雅图,是用一个原始的土著酋长的名字命名的。在建立的时候,西雅图给美国总统写了一封信,很明白地说出了他们建设的城市对自然的破坏。
在那些真正热爱自然和生活在自然里面的,在我们看来可能是原始落后的生活状态的人看来,以美国总统为代表的这些白人,破坏原始部落,如砍伐树木,填平河流来进行的建设,是非常野蛮的。 事实上,那些殖民者,靠杀戮赶走土著、破坏自然的方式来催生出“现代化”这个怪物,是极其血腥、野蛮的。
另一方面,我们看西方国家发展的过程,无一不是对其它发展中国家掠夺的过程,这本身就是非常野蛮的。
这使我想起2003年,我和温家宝总理的顾问温铁军老师,及美国驻华农业参赞的一次交谈。
我对美国驻华农业参赞讲,现在没有一个国家,包括美国、中国等国家敢说哪一个国家的农业是落后的,也不敢说哪一个阶段如“工业化”是世界所有国家必须经历的阶段。因为它们起初的过程都是野蛮的,它们的发展是对落后国家的侵略和压迫形成的,或者说工业国家的发展是以对农业国家的掠夺为基础的。
中国的近代史,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可以说,西方的发展,他们的城市化,是靠不发达国家的血,靠掠夺不发达国家的资源堆积起来的。
很可笑的是,在中国很羡慕西方工业化、城市化的时候,有一个美国的青年佛教徒,他的父母是美国的医生,有很好的收入。他家有一个五千七百亩的农场,在这个农场里他只养了四百头牛,其它都是荒地。
他在中国学汉语,在朋友的带领下他来到我的农场,他说他想在我的农场做义工。通过和他谈话,我知道他也学佛,他曾跟台湾大师学佛。
他最担心的是其它国家学习美国的发展模式。他特别担心中国青年,崇拜西方的所谓现代化。这位青年人,并不能代表所有美国人的看法,但他至少说明一些美国人开始反思美国的发展道路对世界造成的不良影响。
有的人可能听说过美国的“阿姆逊人?”
这是发达国家为数不多的一个社区,他们完全不用现代化的一切设施,他们没有电,他们的孩子也不上现代式的大学,而是自己来教他们自己的宗教,他们也不服兵役。
在这种生活模式中,他们也生活得很好。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也许是农业发展的一种模式。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究竟应该怎样看中国几千年发展起来的农业,中国的人与自然的和谐思想。美国一位学者在70年代写了一本书,叫《四千年的农夫》,讲到中国的土地之所以用了几千年还能保持这样的活力,就是因为他们采用多粪肥田的办法。
我们看西方国家,他们才走了多少年农业发展的路子,现在就要走不通,就是因为大量的采用机械化。我到国外也看到,这条路子真是走不通。
我曾到过泰国,一些泰国人非常苦恼,他们所有的农业都不赚钱,只有他们的花卉是创收的。更可笑的是,发达国家对农业的消费量特别大。
比如,美国对肉禽蛋奶的消费是非常大的,但美国自己的土地很少生产这些东西,更多的是靠进口。他们的土地做什么?就是用来长草,以此来保护土地。
所以,我对美国参赞说,你们没有资格批评中国的农业搞得怎么样,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形成一个可以走得通的农业发展的道路,包括工业的路。
中国也加入了WTO,从一个大的前提讲,世界性的城市化并不是一条可行之路。西方靠掠夺贫穷国家的自然资源而发展起来的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对于我们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国家是不适用的。
现在我们才把不到两亿人转移到城市里,大家就看到了我们的环境、资源已经难以承受。如果我们再把四亿人转移到城市里,那我们的自然会成为什么样子?我们还靠什么生活?
所以,我们更多地在想,哪一条路才能使更多的人像人那样生活?人们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以领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精神,比如仁者爱山、智者爱水等等。 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这条道路。
我们现在只能回头看,去从陶渊明的桃花源式的生活及老庄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去找了。这种生活是不是一条路?从现在看,如果考虑到我们的资源,考虑到人的精神生活的需要,清静呵,气候环境需要呵,我想这可能是最终的一条路。
为什么这么说呢?
十几年来,我在土壤里摸爬滚打。我们知道,农业是反自然的,它作为一个“业”,就以产出为主。因为人要吃饭,怎样满足我们的吃饭问题,是最主要的。但是,我们知道,我们是在自然里面做农业的,自然不仅包括人,还包括动物和植物。
这就涉及到人类怎样认识自己在自然中的生存的范围,或者说自己的权限有多大。这不是法律规定的权限,而是基于人类的道德心,尊重所有的生灵,平等地看待所有的动植物,而不是把自己看作霸主。
所谓“人是万物之灵”,人的高尚、崇高、英雄气慨等等,不过是人类自己自诩的。人在自然里面,不过是生态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没有什么伟大、崇高与尊严可言。人类之所以有尊严,在于人可以意识到自己和昆虫鸟类都是一个生命体。如果你没有这种心态,你就会失势。